最後的問題(1)

攝影機中的聯合國科學研究中心(SRCU，Science Research Center of United Union)看起來實在不是甚麼太特別的建築物。攝影機離這棟建築物大約300公尺，也不能要求太多，更何況SRCU外圍還有一大片鐵絲網。

不過，曾經到過鐵絲網內的人們都會齊心同聲的稱讚這棟建築物。以四棟包浩斯風格的建築物為主體，中間架著空橋，但空橋間又緊密的結合，看起來就像棟四合一的建築。更驚人的是，四棟建築物的主柱都被挖空，分成八個等分的隔間，似乎是為了讓科學家們隨時都有地方能討論、休息、激發靈感。

查德看了下攝影機，嘆了口氣。房間的外面就是SRCU，但他待的房間別說門了，連窗戶也沒有，連他自己都很懷疑是怎麼進來的。

他拿起筆，開始在桌上散亂的書中間找地方寫字。他寫的第一行字依稀可看到是「SRCU改造於...」，後面就沒辦法從這個角度看到了。大約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長度裡，昏暗的房間中只聽見筆在紙上留下痕跡的沙沙聲，甚至連Chad的呼吸聲都很微弱，有或沒有也許都差不多。

突然，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。定睛一看，查德也不在房間裡了。房間裡剩下的，只有數十個應該是監視聯合國總部周圍的監視器，與監視器裏頭模糊不清的影像。先前看到的書籍一類的物品全部都不見了，彷彿它們從來就不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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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RCU的地下層通常是黑漆漆的，與一般的建築物不同。從A.C.2052年開始，地下室不拿來當作停車用途的建築物已經都是古蹟等級的東西。想當然爾，連燈都沒有裝的地下室當然不可能停車，就算磁浮車已經成為交通法規中的標準示範車輛，不愁沒有能源可以用，這個地方也無法停進任何一台磁浮車。

廣大的地下室中，有的只是一台台的伺服器，串聯成世界最大、運算力最強的超級電腦：茂的模(Multivac)。茂的模從被製造出來以後，從來不需要人類幫忙它來擴充設備，而是自己就可以搞定；人類雖然仰賴茂的模作一切的計算，難免還是有人會懷疑茂的模想以自己取代人類-這是科幻小說家最喜歡的題材。

漆黑的地下室中，只有一個角落發出白光。那是個圓形的空間，往裏頭看去，是由環繞著房間的螢幕與鍵盤組成，這裡就是幫那些最優秀的科學家輸入指令與計算的地方。不管要做甚麼樣困難的運算，那些在地上工作的怪怪科學家全都得仰賴這個房間，與那些被稱為指令輸入者的茂的模實質管理者。

難得的是，平時除了開水外甚麼也不會擺的空間，今天出現加了冰塊的威士忌。

「啊哈~」雅道爾發出了滿足的聲音。「魯波夫，這真是個偉大的工程阿，將太陽光的能量直接利用的科技！從現在開始，人類會比以現在更快個千萬倍的速度跨出銀河系。僅僅七天!七天而已!我們連核融合都不需要了!現在開始，我們只需要靠那個小小的供應站來供給全地球的電，這種轉換效率只有茂的模辦的到!你不覺得與有榮焉嗎？」

他的夥伴，被稱為保杉‧魯波夫的男人，看起來相當冷靜地倒著酒。「我想你是說，我們擁有了乾淨又強大的能源吧？」
「那當然！而且，我們能永遠擁有這些能源！永遠！」

魯波夫一臉嫌惡的表情。「我看你是醉了吧。」酒從瓶口流出來，往雅道爾的杯子注入，看來像是一道漂亮的白線。「沒有人敢說甚麼『永遠』的。我想，你是不是連熱力學第二定律都不曉得？」

雅道爾皺了眉頭。「你這麼不信任我們的茂的模阿。這台龐大的機器可是靠自己完成了進化呢，第一次登陸雷王星也是靠他，才造成了人類可以在火星表面殖民的結果阿。」「你說錯了」魯波夫打斷他的話「我不是不信任它-我們最棒的好友，而是我不相信『永恆』這個概念。太陽有一天也會燒乾的，雖然在我們可見的未來看不到，但確實是的。」

雅道爾歪著頭，看著平時用來計算的大螢幕，開始沉思著。「我覺得你說的不對。」「不然你是怎麼想？該不會想把腦筋動到其他恆星上？你確定，太陽毀滅的時候不是大退縮的開始？」

雅道爾舉起手「好吧，算我錯，不過...」他欲言又止。
「不過？」「也許哪天，萬物會重新開始呢。」「不要再講這種沒科學根據的話了好嗎...」
雅道爾不服氣了：「不然，我們來打賭，也許茂的模會有答案！」「奉陪。」
雅道爾放下手中的酒杯，走到鍵盤前面：「茂的模，我知道你辛勤的工作獲得了代價，但還需要再努力一點點。抱歉。」

茂的模管制室的螢幕開始閃爍，最中間的螢幕出現了幾個字：「請鍵入問題。」
「你看，它總是懂我們。」魯波夫得意的笑著。
「安靜，我要說問題了。」雅道爾猶豫了一下，然後開口。「茂的模，怎樣才能將宇宙中的熵(Entropy，亂度，隨著能量的消耗而上升)淨度大幅減低？」

說完這句話後，整個空間安靜了下來。整個地下室正在運作的伺服器一個一個停頓了，本來黑暗中閃爍的綠光現在變成了令人不安的黑色，兩人感受到了甚麼不尋常的氣氛。

「魯波夫...」雅道爾剛開口，就聽到了聲音，讓他膽怯的心稍微恢復了些。數百個螢幕組成的大螢幕開始出現無數的算式，似乎是在回應著兩人的期待。經過短暫的幾分鐘時間-這對茂的模而言算是很長，連太陽能的轉換問題都只花了僅僅數十秒-茂的模回應了答案，對這最後的問題。

「資料不足，無法回答。」這幾個字出現在所有的螢幕上。
「嗯...連茂的模都沒辦法嗎？」魯波夫喃喃自語著。
「賭不成了這下。」雅道爾吐著舌頭「我們去別的地方喝酒吧。這是個不適合打擾茂的模的日子吧。」

隔天，兩人在酒吧中醒來後，完全忘記自己昨天做了甚麼，只是歌頌著新能源利用方式的美好。
據說，這是「終極問題」第一次被提出來的時候，西元2061年5月21日晚上10點24分。
兩個男人間的打賭與爭吵，開啟了這個問題的解答之路...